我到平凉县以后被一个算卦先生收留当徒弟,学算卦、预测,给人看病。后来师父叫我跟师叔刘北全去闯一闯,磨练上两年长长见识。在那之后,我和师叔来到西安。年后,我身上钱花完了,跟师叔也没有学会跑江湖那些见识。
回到师父身边。我说我到底不行。师父又叫我出去闯,后来和师父到了兰州,又转到新疆。在新疆挣了很多钱又回到兰州,在双城门外住了一段时间。和师父分开,师父回到兰州,我又到青海开算卦铺子。途中,在一个旅店里偶遇赵理朴道长,相谈投机,2我就跟他谈我想出家。他给我改名为张宗易,号为玄真子。这就把我算是收做徒弟了。光是有个名分,实际上没有跟人家走,还是继续开铺子。
后来又到河州3,那里生意冷清,又因当时身体极度虚弱,心里就对道学知识越来越喜欢。为了生存,我就开始卖药。在那里遇见了苟元通道长,他是马王庙里出家的道士,收留我与他住庙,兼行医。我于是拜苟元通道长为师父,正式出家了。
我当时身体很差,常常思索人生,思索自己。人生到底该何去何从?我这一生难道就这样了吗?我想不明白。就在这个时候,我遇见了一个没有出家却好道懂道的人,他对道学知识不但懂,而且修炼到非常高的境界。他叫梁明中,经营着一个小书店。此人文采很好,写得一手好书法,人称“梁铁笔”,经常在沙盘上练字。于是我又拜梁明中为老师,经常去他那里取经,和他谈玄论道。他看我为人老实敦厚,又对道学热爱,就把修炼的方法教给我,一并教给我中医医理,并告诉我:“顺为凡,逆为仙,只在中间颠倒颠。”这以后我经常翻阅经典、丹经子书。由于文化底子差,看不懂啊,那我也得看。
由于战乱,马王庙已经住不下去了。为了生存,苟师父就领上我化小缘,就是要饭吃。这一家那一家要饭吃,吃饱为止,住就住到庙里。旧社会的庙多,住在庙里头,到第二天就又出去化缘。一天走上四五里路,从甘肃到陕西,经过兴隆山、天水,我们走了两三个月才走到宝鸡。我也很好学,只要遇见了修道修佛有修行的人,我就不走了,在人家跟前小住一段时间,让人家指点自己。后来到了宝鸡红花铺,遇到柴至发(音)道人,住在那里半年,获益很多。到宝鸡后,我听说宝鸡八卦洞龚信楼(音)针灸很出名,很想学习,但是感觉此人很骄傲,根本看不上我这样没有什么名分的人,没学成。
后来我非常想念师父苟元通,就追随来到了西安八仙宫。师父后来就在八仙宫终老。我去以后先从厨房打杂做起。解放前道观跟现在不一样,高人多,庙里面管理森严。有讲师、八大长(八大执事)、客房、寮房,经房有人讲经说法,管理井井有条。到了次年4月,我一个人又到小华山(少华山)住了半个月,主要是看到《七真传》上王百万、金斗王家的故事,想去证实。
后来又到了大华山群仙观。那时20多岁,在山上砍柴时掉下悬崖,被树枝挂住,救了性命,腰却摔断了。在华山养好伤,华山四峰转完后,就下山去了。心里一直想学针灸,却没遇到合适的师父。
再后来就又回到楼观台。到1949年,全国解放了,政府劝导年轻出家人还俗搞建设。当时我心想,回到社会和家庭就这么个事情了,生生死死我都已经经历过了,人生也就是这么个事情,我既出家了又回家做啥,决心不回去了。可想到自己走时家里还有老人家,解放了,我这父母不知道都还在不在啊,去封信问一下吧。结果等来了回信,我兄弟寄给我的。这时候我修道心切,看到信里说父亲母亲都还好也就放心了,就离开楼观台,在峪口里半山上找了个农民搭的茅庵,决心修炼。我找了个道友杨嗣真,我们两个,他给我当护法。4我那时候决心大得很,辟谷修炼,不吃,一天光叫他给我弄点水喝下。我那十几天辟谷效果太好了,那时候年轻得很,才20来岁,那效果好得简直就是《参同契》上说的得了金了,已经有了性相了。
杨嗣真跟我一起有十天左右,他受不了,我还算勉强。因为那十天左右他也没有尝五谷,就是刨一点洋芋、四季豆啥的随便吃一下。我就直接喝点水。那么修行了有十天左右,天阴雨,茅庵漏水,不好忍受,我们就下来了。下来在沟口上住了几天以后,跟前圆疙瘩山有大庙,我就上山上去了。那里生活用品什么都有,就住在那里开始修道。自己种地,挖点荠菜,一天煮点菜汤喝,就在里头修炼。
这以后,好像是智慧给开了,那时候记忆力那么好,32开的书,小字,一气看上3页就能背下来。原来的时候四句话念几天念不会,但这时候是突然记忆力上升,一下记性也好得很,理解力也强得很。
我在那里住了不到一年,在楼观台的我师弟苏元性5去见我。他也是个爱修行的人,听说我在这里,很羡慕,来找我。我一个人的生活来源两个人用不够,用了两个来月就没了。没了咋办呢?下山。下了山以后在一个坡上庙里头给人家劳动。出家人不是白吃的,你在庙里吃得给人家劳动啊,抄手掌柜搞不长,过几天人家就不叫你住了。我们就给人家种地啊,掰苞谷啊,弄绿豆啊,给人家种麦啊,一直到把这个麦子给他种上。那是一个老和尚,体力也不行了。把地给人家种上以后,我们两个走了,说回楼观台去。在回楼观台的路上,遇见来找我的兄弟,他向我们打听我。因时隔多年,我离家时都还很小,他和我已经互不认识了。我们相认以后,述说了家里这些年来的遭遇变故,于是我和苏元性决定一起回家看看父母。
回到洋县以后,当时全家已经搬迁到华阳,师弟有文化,就在华阳的小学教学,后来被他弟弟接回老家。那些年我走过半个中国,有上海国医砥柱社、针灸学社的两个证,所以被政府记入文档当大夫。我就住姐姐家里,给人看病,还是一番善心一番善意,群众的呼声好得很。后来就成家立业,一直悬壶济世。
1958年全国肃反,把我关了73天,审毕以后断定我不是坏人,然后“做你的啥去”。那70几天正好养静,外缘、尘缘断了嘛,正好养静。从那以后我就回到农村医院。咱在外头威信好,叫我当院长负责,这手下就收了十来二十个人,当了一段时间,反响很好,各方面都高兴。
“文化大革命”后期,我回到医院复职,并且作为洋县当代名医录入洋县县志6。我说我当不了院长了,让别人当吧。1980年我就直接退休了,退休以后我就全身心投入钻研道学。
后来我又到八仙宫去了一次、楼观台去了一次。本来我又想到华山去的,八仙宫曾教风7跟我说,华山现在你不要去,现在大地方大庙都定了员了,我这儿也定了员了,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,不然我就叫你在我这儿了。他说楼观台你住过,你回楼观台去。等我回楼观台,人家把我安排在大殿上,在老君殿上值殿看香火。又开始辟谷炼功。
(搞运动的年代)我的东西失掉的很多,丹经子书没有了。在华阳,幸亏遇见老出家人死了以后,他的后人把他遗留下来的书给了我,我看了以后又得了点东西,这是有这缘分。好像是1985年吧,国家落实政策了,我就破了两年的工资,全买书。买些书作为参考啊,究竟我这个功法正确不正确,在修炼当中自己验证。验证再验证,自己感觉到稍有点名堂。不敢说是多好,但是叫一般人来说,认为我这个功夫嘛比较说是还可以,咱是把守着老祖师爷的这个路线走着呢。
口述/张元真
整理/胡崇玄 张觉心
(本文原载于2015年第1期《三秦道教》,本刊转载时略有删节)